美国政府战略入股英特尔：芯片本土化与产业博弈的新篇章

在8月25日，英特尔公司正式发布公告，披露美国政府以89亿美元的投资，获得了英特尔9.9%的股权，从而跃升为其第一大股东。这一交易的细节揭示了多方面的战略考量：

• 美国政府的89亿美元资金，来源于《芯片法案》及其他联邦补贴项目中已分配但尚未支付的款项。
• 未来五年内，如果英特尔对其芯片代工厂的股权比例下降到51%以下，美国政府有权额外购买5%的股权，以维持控制力。
• 美国政府承诺不介入公司日常管理和治理，并在需要股东投票的重大事务上与英特尔董事会保持立场一致。

这正是前总统所称“入股英特尔未花费一分钱”的原因——原本承诺给英特尔的补贴资金，如今以股权形式置换，实现了从直接资助到资本参与的转变。白宫的战略意图十分清晰：通过入股，最大限度阻止英特尔出售其代工厂业务，确保先进制程芯片在美国本土的生产能力。此前传闻可能被美国政府入股的芯片公司，如美光、三星和台积电，均涉及芯片制造或设计制造一体化业务。这表明白宫将推动芯片“本土化”置于科技战略的优先位置，这也是当前与前任政府罕见的共识之一。

对英特尔而言，这一交易带来直接影响：短期内无法剥离代工厂业务，甚至引入外部投资者也面临挑战，因为美国政府要求其保持控股权。多年来，投资者一直希望英特尔效仿AMD，转型为纯芯片设计公司，但这一目标在未来五年内恐难实现。

然而，棘手问题在于，即使加上美国政府的89亿美元和软银早先的20亿美元投资，英特尔的资本开支需求仍难以满足。当前，英特尔财力薄弱：账面现金及短期投资仅212亿美元，上季度经营现金流只有20亿美元，自由现金流已连续七个季度为负。相比之下，台积电本年度的资本开支计划高达380-420亿美元，英特尔与之差距悬殊，难以匹敌！

英特尔面临两个选择：一是出售或部分出售代工厂业务，放弃政府补贴；二是接受美国政府以补贴换入股，并对外筹集更多资金，在芯片制造领域坚持到底。但核心问题是，即使奇迹般建成下一代“18A”（1.8纳米）制程产能，英特尔从哪里寻找客户？自2018年以来，英特尔从未为其代工业务找到重要外部客户，绝大部分产能用于内部生产。除非英特尔自家芯片产品销量突然大增（这几乎不可能），否则新产能将沦为资金浪费，这也是华尔街的普遍看法。

唯一可能的解释是，英特尔管理层相信，在美国政府支持下建成先进制程产能后，能吸引足够外部客户。或许白宫或美国商务部给予了某些承诺，尽管这些承诺的可靠性存疑。

至于美国政府入股是否影响英特尔在海外市场（尤其是中国等亚洲国家）的销售，已成为次要问题。英特尔将在“设计制造整合”(IDM)道路上持续前行，消耗大量资金，并可能寻求更多政府补贴。正常情况下，最优解是将代工厂业务出售给台积电或三星。但当前时代处于非正常时期，因此逻辑电路芯片制造领域的台积电、三星、英特尔“三足鼎立”局面，预计将持续较长时间。

美国政府的潜在入股对象远不止芯片制造领域。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哈赛特表示，联邦政府可能仿效入股英特尔模式，入股更多企业，包括芯片以外的行业，为建立“美国主权财富基金”铺路。今年2月，白宫已签发相关计划，要求财政部长探索此事。

如果这一愿景成真，将是前所未有的转变。在传统“美式资本主义”框架下，国家对竞争性行业企业进行大规模入股并非现实选项。美国联邦政府虽持有或控制一些公司（如房利美、房地美），但多属普惠性机构。即使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，政府也极力避免成为华尔街金融机构的股东，即便被迫入股也会尽早安排退出。

入股英特尔是为确保其在美国建设芯片代工厂，那么入股其他企业目的何在？白宫当前解释是：联邦政府常向企业提供大量补贴，但纳税人未获得财务回报；若改为入股形式，纳税人可从中盈利。这一说法看似合理，却经不起推敲：

• 美国政府可用于“投资”的资金规模有限。例如，对英特尔的89亿美元投资，即便未来增值十倍，对美国纳税人的意义也微乎其微。
• 中东国家及挪威、加拿大等国的主权财富基金，主要来自石油等自然资源收益。美国虽出口自然资源，但大部分资源不归政府所有，建设主权财富基金缺乏实际基础。
• 资本市场并非盲目，政府“入股”带来的股权稀释及潜在负面影响会被纳入考量。可能只有像英特尔这样陷入困境的公司才会接受入股，而优质公司宁可放弃补贴也不愿被干预。
• 政府补贴的核心意义应是促进行业发展和公司成长，从而创造就业和税收，保障纳税人利益。抛开这一点去追求“股权增值”，实属本末倒置。

然而，以上逻辑仅适用于“正常情况”。当前时代已非正常，尤其对科技公司而言，单纯经济学视角早已过时。可以推测，白宫以“财务回报”为幌子，掩盖其真实目的：确保重要企业按照美国国家战略行事——即使这不符合企业自身经济利益。

英特尔仅是案例之一：出售代工厂或让其独立运营，是对股东最合理的选择，且这一选择五年前就该实施。但两任美国总统均不希望如此；而英特尔自身又无力建设有竞争力代工厂。因此，美国政府下场成为股东，名义上不参与治理，却对其战略产生了决定性影响。

与此同时，美国商务部官员暗示：由于美光、三星、台积电已承诺增加在美芯片产能投资，美国政府暂无持股计划。这表明，只要主流芯片制造商有意愿和能力扩大在美产能，政府就不寻求以补贴换入股。这充分说明白宫最关心战略价值——将芯片产业留在美国，未来可能扩展到新能源、航天等其他战略性产业。

在此背景下，英特尔能否建成“18A”制程产能乃至成为领先代工企业，已不重要。美国政府实质上在鼓励“赛马”：逻辑电路领域的台积电、三星、英特尔，存储电路领域的三星、美光，均承诺在美扩大产能，其中必将产生若干胜利者。此前将“台积电、三星、美光”与英特尔一同提及，可能本就是虚张声势的讹诈：这些公司加速在美投资进程，白宫应已满意。

至于这一切对全球芯片产业格局的影响，由于行业知识所限，此处不予赘评。只能说，生活在世界历史的非正常时期确有好处：每日都有机会见证前所未有、匪夷所思的重大事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