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eyond Meat的兴衰启示录：人造肉泡沫破裂与科技停滞时代

自2019年高调上市以来，人造肉明星企业Beyond Meat（BYND）曾被誉为食品科技的未来，但仅六年光景，破产传闻已不胫而走。这虽不免夸张，却真切揭示了该公司深陷的经营困境——

回顾其融资历程，从2011年种子轮到首次公开募股，Beyond Meat累计筹集资金高达16.9亿美元。然而，其市值从2021年巅峰时的近200亿美元（约合人民币千亿元）一路暴跌，迄今已蒸发99%，仅剩不足2亿美元的残值，令人唏嘘。

Beyond Meat股价月K图

过去十年间，全球人造肉市场规模的年复合增长率仅维持在10%左右。对于一个曾被寄予厚望、旨在颠覆传统动物肉产业的超级新星而言，这样的增速显然远不及预期。上市初期，市场普遍乐观预测植物肉将复制植物奶在乳制品市场的成功，至少占据一个价值200至300亿美元的市场份额。但如今，这一美好愿景已如泡影般破灭。

01 人造肉，贵是原罪

人造肉市场增长乏力的原因众多，但成本高昂始终是无法回避的核心桎梏。即便时至今日，人造肉每公斤的出厂成本仍高达7美元以上。相比之下，传统肉类的成本则亲民得多：牛肉约为6美元，猪肉低至2.5美元，鸡肉仅需2美元。这种显著的成本劣势，使得人造肉在与资金雄厚的传统畜牧巨头竞争时举步维艰。无论营销投入多大，消费者在面临实际购买决策时，价格始终是硬道理。

在高度同质化的食品市场中，成本居高不下直接限制了产品的普及：过去十年，鸡鸭肉消费的年复合增长率高达19%，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白羽鸡养殖的极致成本控制。而人造肉成本始终难以突破下行瓶颈，注定其只能停留于小众市场，难以走入寻常百姓家。

货架上的Beyond meat人造肉产品

02 过去10年假科技盛行的一个缩影

人造肉的热潮堪称过去十年“伪科技”泛滥的典型缩影。真正的科技进步往往伴随成本的持续降低，例如电商颠覆传统零售、移动支付替代现金交易、天然气与光伏发电成本优势凸显等，环保成本亦是整体成本考量的组成部分。然而，人造肉产业未能兑现规模化后成本下降的承诺，资本却依然狂热追捧。这背后，很大程度上源于人造肉被塑造成一种环保时尚与社会运动符号，吸引了大量环保主义者及比尔·盖茨等富豪阶层的支持。

追根溯源，限制动物肉消费、推动人造肉发展，是环保主义长期倡导的方向，其哲学根基可追溯至1970年代的罗马俱乐部。该组织于1972年发布的著名报告《增长的极限》（The Limits to Growth）清晰表达了全球精英对资源枯竭的深层忧虑：在技术存在天花板的前提下，人口与需求的无限增长必将导致资源极度短缺、供需失衡、生活水平下降，甚至引发全球范围对稀缺资源的争夺与冲突。

因此，推动人口控制、需求抑制、环保减碳等议程，隐含了一种精英阶层的顶层设计逻辑：通过引导消费转向内在与精神层面，以减少对物质资源的激烈竞争。换言之，在科技停滞的背景下，发展中国家或许难以复现廉价牛肉与汽油的繁荣之路，这势必加剧全球性的资源争夺与不平等。

03 技术陷入长期停滞的根本原因

这一观点本身具有警示意义。在过去科技长期停滞的五十年代，其预见性正不断被验证：例如，代表原油边际成本的美国页岩油平衡线已升至60美元，随着发展中国家经济崛起，廉价石油时代一去不返；经通胀调整后，美国牛肉价格数十年来始终徘徊在7美元左右，畜牧业在育种与资源效率方面已触及硬性天花板。

中国的电动汽车战略正是对全球资源硬约束的应对之举：中国无法像美国一样大规模普及燃油车，受限于自身资源禀赋与地缘安全，石油供应极为有限。同样，中国大量建设煤电厂也是资源与技术双重天花板下的无奈选择：在天然气资源受限、核技术发展审慎的背景下，发展虽伴污染但成本较低的煤电成为最可行的路径。

然而，罗马俱乐部理论的核心前提——技术停滞，需更深层追溯。1960年代的古巴导弹危机让全球精英真切目睹核毁灭威胁，而印度核试验则揭示了科技发展的双重性：无法在扩散技术的同时杜绝武器化风险。全球数百个国家若皆掌握核技术，将极大增加避免毁灭的难度。因此，避免世界末日的一个潜在选项便是刻意延缓技术进步：核技术此后几乎冰封，美国多数核电站仍沿用四十年前旧式机型；监控与反监控技术同步发展，隐私保护日益艰难；人工智能的潜在威胁长期抑制科技巨头的投入热情。科技的无限演进可能不断提升文明毁灭的概率，而从社会工程角度出发，延缓各领域技术突破，正是过去半世纪全球科技陷入停滞的根本缘由。

04 原子世界热望一个“ChatGPT时刻”

比尔·盖茨对资源稀缺的判断并非谬误，但其投资的人造肉同样撞上了工业生产的科技天花板：他早在2019年第二季度突击入股Beyond Meat，同年第四季度便迅速撤资。如今，他将目光转向成本更低的昆虫蛋白：蟋蟀蛋白成本已接近2美元，与鸡肉相当。若能大规模推广，或许会步人造肉后尘。

比尔·盖茨通过旗下基金会投资了多家昆虫食品相关企业与项目，旨在开发可持续蛋白质来源。例如，其基金会向All Things Bugs LLC注资约350万美元，用于研发昆虫蛋白的基因改造与高效生产方法。此外，他还支持了AgriProtein等公司，后者专注于生产昆虫基饲料，虽后因财务问题破产重整。

All Things Bugs 的官方宣传图

为应对资源天花板，这些亿万富翁的想象力可谓天马行空。

具体至食品工业，在比特世界之外，原子世界的技术进步始终步履维艰：与五十年前相比，当今农业单产、畜牧育种均未发生颠覆性变革，农业产能的突破性增长迟迟未至。在“吃虫子”的内化解决方案与核毁灭的终极威胁之间，全球精英仍在苦苦寻觅第三条道路：期盼原子世界能迎来属于自己的“ChatGPT时刻”，即通过技术飞跃突破资源天花板，彻底化解资源短缺的硬性约束。Beyond Meat市值从200亿近乎归零的惨剧，正是这场漫长探索之旅的一个开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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