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招回归钉钉：AI驱动的工作方式革命

专访｜杨轩 邓咏仪 

撰稿｜邓咏仪 

在2023年之前，钉钉创始人无招并未考虑重返钉钉。然而，2024年的到来改变了他的想法。 

他在创业过程中深刻感受到AI的力量，不禁开始思考，“如果借助AI重新塑造工作方式……”

当初离开钉钉和阿里时，无招清楚，钉钉的边界仅限于中国，因为与海外办公协同产品未形成代际差距。但AI时代的来临，带来了新的可能性。

进一步思考后，无招得出结论：在AI时代要实现重大突破，“资本和技术实力不可或缺。”

这一次，无招遇上了阿里全面投入AI的战略。阿里的AI布局已形成以通义大模型为基石、夸克作为To C入口的格局，而钉钉作为To B入口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。无招向36氪表示，阿里集团对AI的愿景与他希望在AI时代推动的变革高度契合。“大模型浪潮袭来，阿里正重新回归创业状态。”

怀着对AI时代“时不我待”的紧迫感，在无招回归阿里的四个月里，“钉钉团队走访并解决了1850条用户需求，优化了超过20条产品线。”

同时，钉钉内部秘密组建了十多个产品创新团队，直接向无招汇报。

无招回归阿里四个月后，首次交出的答卷是一场“泄洪式”发布。

在钉钉AI 1.0版发布会前夜，无招连夜将原本300多页的PPT压缩至200页，部分功能因此未能发布。即便如此，新版本仍涵盖了AI交互方式的“钉钉ONE”、AI搜问、AI听记、AI表格……甚至包括一款AI录音硬件“钉钉DingTalk A1”。

图源：钉钉

无招一直以“超级激进、超级努力”著称，有老钉钉人评价他“脾气火爆，甚至有些张扬”。这样一位“创业者”回归阿里这样的大公司，在“00后整顿职场”的当下，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也引发了一些争议。“本来我们全力投入产品开发，结果却频频登上热搜搏斗。”无招对36氪调侃道。

演示新功能“Zen”时，无招自嘲“钉钉不只有工作，也有精彩生活”，全场响起笑声 图源：钉钉

在企业服务市场，钉钉与竞争对手的角逐一直激烈。但在用AI重构工作方式的背景下，无招此次表示，“我没把他们当对手。现在只是AI钉钉1.0版本，大家都是从零起步。”

回归阿里后，无招面临的挑战不再仅是“做好钉钉”。更关键的是，如何在AI时代为To B市场提供新解法。

无招对AI的看法依然激进。他认为，此前市面所有To B办公产品均未“洞察AI的未来”。“AI时代的工作方式应是，我们如何助力AI理解物理世界。”最终，AI应超越人类，接管判断与决策过程。

钉钉对阿里巴巴的意义，也不再仅是一个To B沟通协作工具。

“AI驱动的数字世界，连接具备AI能力的物理世界，将大幅提升全球生产力，对物理世界的运行效率产生革命性影响。”阿里巴巴集团CEO吴泳铭曾表示。钉钉，正是AI重塑工作场景、进而影响千行百业的关键抓手。

2025年，随着大模型能力的持续进化，AI正真实改变众多具体工作场景。众多AI创业公司正快速找到产品市场契合点，并通过用户付费验证市场前景。

当一位产品狂人立志用AI重构工作方式，与其他产品拉开代际差距，甚至打造“全球的钉钉”时，你是否好奇他的解决方案？

带着这一疑问，以及对无招回归阿里故事和近期争议的好奇，36氪与无招进行了对话。以下内容经36氪编辑整理：

回归钉钉，背后的故事

36氪：我们从开头聊聊你回归的故事吧。当年探讨云钉一体，你们是从何时开始讨论的？

无招：2020年，我离职前半年左右。

36氪：钉钉自2014年创业以来，当时市场占有率已非常高。

无招：因为阿里云需上市，这对阿里云上市及阿里巴巴整体而言更有利，在那个时间点。这无关对错，只是一个决策。钉钉毕竟是阿里巴巴的钉钉，我一直理解。最终总需做出选择。

36氪：离职前，你对钉钉的目标是什么？

无招：打造全球工作方式，成为拥有10亿活跃用户的产品。

36氪：决定离开时，感到生气吗？

无招：并不生气，但确有失望。

36氪：当时是否有一瞬感到抑郁？你的事业发生了巨变。

无招：我本打算立即离开，但后续进行了全国调研，约十个月时间，行程超五万公里。每天乘车昏昏欲睡，无暇抑郁。

人有时切换场景环境，迅速进入学习状态，就可能释然。老纠结往事，或许会难受。

36氪：没想过休息吗？

无招：有，刚结束时，我还想至少休息两个月。但随后开始调研。停下做什么呢？不能浪费时间，总该为集团做点贡献。

调研对我帮助很大，那段时间，走访了四川、山东、广东、湖南等人口上亿的省市县乡，收获颇丰，从未如此深入见识中国广阔市场与巨大差异。人生难再有机会这般调研。

36氪：为何想为集团做贡献？你说得如此理所当然。

无招：我是阿里巴巴培养的，钉钉非我一人之功，没有阿里，就没有钉钉。钉钉成长过程中，集团投入巨大。

36氪：创业想法也源于此？

无招：调研后，我发现中国市场一马平川，尤其互联网领域，因法律法规、文化、语言无门槛，国内创业最终往往涉及资本竞争，这对创业公司不太友好。

那年十月，我拜访广东一家出海服装工厂，深感其卓越，真正实现了产业互联网。当时我便决心必须出海，因此创立HHO。

36氪：是否在任何情况下，你都不会加入竞争对手公司？

无招：前往他处，总似一种背叛。因从零到一，皆在阿里成长，仍有归属感。

36氪：创业期间，你从外部视角看钉钉，当时与钉钉联系多吗？

无招：我尽量避免联系。

36氪：怕伤心吗？

无招：并非如此。在彼时，我认为自己不宜评判，恐影响当时团队。我也未必全对。

36氪：这种心情颇为微妙。

无招：你越希望他未来成功，就越该保持距离。

36氪：如今回想离开后，有遗憾吗？

无招：回头再看，会觉得此前诸多决策不够果决。若重来一次，可能在2017年就应更早彻底全球化，加大投入。

36氪：2023年，有传闻称你将回归。当时你否认回归，是真心决定不回吗？

无招：未曾想过，我仍在创业，回归做什么？

当时仅是随意聊聊情况，未谈及回归，只是讨论产品方向与未来畅想。

36氪：何时想法开始转变？因为AI吗？

无招：是的。当我体验AI力量时，不禁思考，若用AI重构工作方式，或借助AI创造新机遇，资本与技术实力必不可少。

36氪：当时集团状况对你决定是否回归，有影响吗？

无招：有。因大模型浪潮来临，阿里正重新回归创业。集团对AI的愿景与我想在AI时代推动的变革不谋而合。我当时在小公司，在AI投入上受限。

36氪：小公司难以打造巨型产品？

无招：难以实现行业革命性变革。作为小公司，我们亦可涉足AI。但很难募集大量资金、招揽众多人才，彼时融资环境亦不佳。

36氪：你的判断实为：大公司、大机遇，才可能打造改变行业的产品。这是理性判断，有无感性因素？

无招：我对阿里心存感激，彼此间有信任与亲近感。

用AI，重构7亿用户产品

36氪：回归钉钉首日，你做了什么？

无招：拜访客户。按地域、企业规模（小、中、大）全面拜访。

36氪：不应先了解内部情况吗？为何先看外部？

无招：客户看法往往比内部更关键，这有助于我进行趋势分析。

36氪：客户反馈如何？

无招：客户评价超预期。我原以为竞争形势严峻，调研后觉得尚可，团队在五年间做了许多出色工作，尤其在中大客户服务上。

36氪：不足部分是什么？

无招：产品创新不足。此外，我愿与大家共创改变世界的产品，但有人会说：为何如此辛苦？

36氪：哪些具体功能缺乏创新？

无招：团队并非未做AI功能，许多同学开发了AI提效工具，但他们未定义未来。

此次发布的AI钉钉1.0（钉钉ONE），正是我们认为未来AI工作方式的重要雏形。

36氪：你认为AI产品的未来是？

无招：许多人视AI为助人提效的工具。

但AI时代的工作方式应是，我们如何助力AI作为主体理解物理世界。

36氪：这是很反直觉的判断。

无招：我也未必全对。但我认为既然存在超越智能体的机遇，就应赋能人与企业，成为超级个体与超级公司。

以往割稻时，人驾驶联合收割机完成工作。AI时代，我们应让AI判断，是用联合收割机还是人工收割。

这类似此次发布的AI客服。从前智能客服需预存大量问答。如今，无需预存，我们让AI理解钉钉内所有知识，它自主开始回答。

36氪：你脑海中AI to B应有形态如何？

无招：至少先处理工作场景。

因此我们今日首发产品是钉钉ONE。一位AI秘书处理所有消息，浏览消息后按优先级呈现给你，我认为AI时代工作方式应如此。工作刷刷就完成了。

图源：钉钉

36氪：是否类似他人造马车，而我们今日造汽车？

无招：略有不同。马车与汽车之别在于生产力效率变革，此事非常明确。

技术革命决定生产力边界。若AI能连接物理世界并思考，它实际可比人做得更好，突破人类边界，思考主体变为AI，非人。

36氪：AI时代，钉钉想象空间与以往相比有变化吗？

无招：我离开钉钉前，钉钉仅是中国钉钉，边界限于中国6300万中小企业。

包括竞争对手，基本停留沟通协同层面产品，未呈现AI时代应有形态，也未在海外与对手形成代差。

但AI浪潮给子我们机遇，成为全球工作方式代表。

36氪：有人告知，无招创业再回钉钉后，较以往更节俭。

无招：是的，我觉大公司创业颇奢侈。

36氪：像富二代？

无招：许多创业公司未赚过大钱，故不知可花大钱。

当公司盈利丰厚时，可将办公环境等搞得极好，也无不妥。只是因我以前未赚钱，故不得不节省。

36氪：回大公司后，你特别想大力出奇迹，砸钱或砸人做何事？

无招：模型。今日发布的语音模型很厉害，那是自主创业不可能实现的，这是数十亿级别的投入。

36氪：AI力量仍不确定。

无招：人类改变世界之力源于思考能力。当AI思考力开始超越人类，我们会意识到世界真将变革。

36氪：但你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其效率与结果必带来何种巨变。

无招：AI已全面证明它超越人类。这是一个渐进过程。

36氪：你觉得巨变时刻需等多少年？

无招：3到5年内，我认为不可能取代人类工作岗位，但在各岗位产生AI助理，完成大量工作，我们是可见的。

36氪：接下来如何做？你如何拆解此想法？

无招：当前钉钉AI1.0是L1阶段。重要变革是，我们为所有功能配备AI能力，如AI表格，特点是将大量数据转化为AI可理解结构，运用大模型语音、视觉能力，以AI解决问题。

我们正努力迈向L2，为各行业与企业建立自身模型。此模型将形成自身认知，进行决策判断。

这才让各行各业企业真正拥有理解型AI，并产生在AI上自建模型的意愿与能力。

36氪：当前钉钉，是服务老板，还是一线开发者、业务人员？

无招：皆有。但在日常使用中，肯定是为公司一线同学准备，让他们用AI一次性完成所有事务。

36氪：Agent市场非为开发者吗？

无招：我认为未来无“为开发者”之说。未来属产品经理时代。开发将成非常普惠能力，非专有能力。

36氪：现今，AI在中国企业渗透率多少？有10%吗？

无招：不足1%。

36氪：此比例如何计算？采购AI服务支出吗？

无招：指真正理解并使用AI解决方案的企业数量。无论是SaaS公司，还是各类AI产品公司、To B产品公司，大多仅用AI提升效率，做些工具而已。

36氪：你与众多客户交流，企业用不好AI，卡在何处？

无招：一把手认知。区别在于，一把手究竟视AI为提升效率，还是生产力变革？

仅当他认知AI是生产力变革时，投入才会无上限，才会全力投入。

勿打补丁，而思未来工作模式

36氪：听说你昨夜连夜删PPT？

无招：原PPT近300页，我想压缩至一百六七十页，但不知不觉增至两百多页，再难删减，只能加速演讲。许多产品你们未见，PPT已被砍掉。

36氪：我感觉此次发布会是“泄洪式”发布，产品极多。为何一次发布如此多产品？

无招：哈哈哈，时不我待，因觉时间不够用。

36氪：能否简述你思路。为何选择先发这些新品？

无招：究竟是AI辅助人，还是人辅助AI，这是我们的前提判断。

再看场景。若数据量足够大，则此场景优先做。

例如，我们每日用钉钉，工作助理场景数据足够多，满足大多数人场景，理论上，做助理Agent是我们第一优先级任务。

36氪：你判断标准是数据足够多？此逻辑是，长远看，足够多数据能让AI能力更强？

无招：数据多，是这些场景AI化的基础。

36氪：我感觉几乎所有人，包括投资人、外部媒体，都期望你回归做颠覆性产品，非打补丁。

无招：打破重塑正是为做成应有形态，天然代表会对现有很多事物产生冲击。

36氪：你知团队内部如何想吗？听说一些人意见很大。

无招：有啊，这不是常上热搜吗。明明我们在做产品，却天天在热搜搏斗。

36氪：当年你离开时，团队说无招走了，我们不干了；今日无招回归，有人觉得不行，我受不了了，又不干了。这挺矛盾。

无招：大公司内有不同人。

有人以创业态度加入，想自做事改变世界；有人只想安静工作，保持工作生活平衡。

这无对错，只是选择。我认为会存在双向选择。若钉钉要重新创新、改变世界，那我们确需创业者。

36氪：你对AI to B的想象或建构过程如何？

无招：一开始ChatGPT出现时，我未立刻认识其潜力。

约2024年底，在HHO开始大规模用AI时，我开始有强烈感觉。

36氪：此价值变化多大？

无招：颠覆性变化。我认为此变革比蒸汽机相对牛马更厉害。

36氪：AI本质是生产力工具吗？你如何理解AI对世界的冲击力？

无招：它不仅是效率工具，我认为它建立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。

迄今，AI对世界的理解仍源于人类世界缩影。AI学习了互联网所有知识、代码库、百科等。但这皆人写，它仍在“人类语言”边界内。

随后AI开始写代码。如许多前端代码，它可生成约50%内容；再到现今Agent，可处理复杂任务，甚至自编排、自运行，助解许多具体问题。

若AI能真正理解物理世界，直接连接物理世界，它对物理世界本质的理解深度，将立刻超越人类，极大拓展人类整体边界，我认为此时代必将来临。

36氪：AI时代，云与钉价值会被重估吗？

无招：我也是AI时代到来后，突然发觉，实际与人最近的是终端，端可能代表更大价值。

现今的云，核心变为模型，与端结合，才能更好提供服务。

DingTalk A1 图源：钉钉

36氪：发布会后，许多反馈集中在你们硬件。为何想到做AI纪要硬件产品？

无招：今日时代，已无软硬件之分。

这与苹果类似，苹果OS加苹果硬件，即极致体验。

我们非为单纯做软件或硬件，而是为解决问题。当你想在特定场景获得最大化体验时，这是必由之路。

36氪：过去20年，阿里似无特别成功硬件产品。

无招：不能完全说未成功。这与基因有关，我们擅长与不擅长之事，有一定关联。

但最终取决于带领此业务者如何思考。你是视硬件为工具、手段，还是视其为产品一部分？

许多人仅视硬件为手段，未想硬件本身是产品一部分。

36氪：听说你们每个产品皆与客户共创，其中有你特别喜爱的案例吗？

无招：为初创企业服务的场景。当年自己创业时，发觉许多事钉钉帮不上忙，那时为何没做？但此次总不能不做吧。

36氪：客户说的一定对吗？尤其在AI巨变时代。

无招：因此，并非客户说什么我们做什么，而是在客户处验证我们想法是否正确。

我们也不能强制客户用此产品，而是观察其使用时。许多事客户说不出，但其行动会告知。

36氪：你是乐观之人吗？

无招：80%-90%乐观，10%不太乐观。悲观部分我慢慢自洽。

36氪：你觉得一事成功，多少靠运气？

无招：90%。

“我就没把他们当对手”

36氪：飞书谢欣说，钉钉目标是“规模很大、用户量很多的B端产品”；飞书做的是下一代Office。你见此评价了吗？你如何看待？

无招：他说得挺对，但飞书做得不一定对。

钉钉有许多事未做好，但并不代表你做了更好Office，客户就会选你。

36氪：今日发布会，你们好几页PPT拿友商做功能对比，有考虑这可能引争议吗？

无招：我就没把他们当对手。AI时代有何对手？现刚至AI钉钉1.0版本，大家皆从零开始。

36氪：此来自一位友商提问：你觉得现在钉钉杀手级功能是什么？若飞书降价与钉钉打价格战，钉钉有还手之力吗？

无招：认为降价就能赢，这是一种傲慢，无论在工作方式定义上，还是对客户态度上。

36氪：展开说说？

无招：举例，中国99%企业没什么文档。一家公司，怎么可能整天对着电脑拼命写文档，写完文档拼命开会？

36氪：过去几年，钉钉确被飞书挖走一些客户。

无招：这不都来回的，友商挖我们客户，我们也挖友商客户。客户用脚投票，你拼命定制化、服务客户，客户当时买账，做完后，明年要价300万，客户就跑。

做好体验是应该的，解决客户问题才是本质。谷歌做了在线文档和表格，就能打败Office吗？那也是一种傲慢。

并非你局部体验比钉钉好，客户就会用你。客户才是主体。

36氪：营收，是衡量钉钉产品好坏的核心指标吗？

无招：大规模应用后，营收也很重要。你解决多大事，收多少钱，天经地义。

但在初期阶段，肯定是你带来的变革本身。一开始就看钱，你很难判断此事本身。我们要先解决问题。

36氪：AI化之事肯定不会仅钉钉一家做。你觉得此行业最激烈交火点会在何处？

无招：大模型能力是第一位的，这决定90%的事。

剩余10%，在各行各业皆会产生差异。此时小模型，包括AI技能上做的许多现有工作流，也会产生很大价值。但它非终局，只是现今过渡期。

36氪：终局是什么？

无招：终局是AI自主决策，它自己理解物理世界，自己自主决策。

36氪：过去十年，国内To B市场挺难挣钱。全球化对钉钉商业化很重要？

无招：在商业化上应有较好回报，但商业化非全球化目的。

首先，我们要助中国企业出海；第二是真正做好产品，跨代产品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全球工作方式。

36氪：你会担心改版太大，用户接受不了吗？

无招：因此打开钉钉8.0时，用户有选择，可用也可不用。我们也不能傲慢说，你必须用新版本，对吧。

36氪：你们友商之前也想做此方向，后续版本似有回退。

无招：他们可能尚未真正理解我们到底做了什么。

36氪：阿里希望钉钉在集团AI战略里的位置如何？

无招：钉钉是阿里巴巴AI战略在to b市场的基石平台之一。认为AI会改变世界，有机会打造全球工作方式，集团有AI大模型、所有人才、资源和资本，我觉得就是两者间的匹配。

36氪：除看好你们，市场也普遍看好字节，你如何看待字节做AI？

无招：字节做火山引擎、豆包皆很好，飞书也不错。

但怎么说呢？我是觉得我们摔过跟头，在失败中有些成长。

AI时代，钉钉的边界是什么？

36氪：过去五年，钉钉在开放上做得好吗？

无招：还行。

36氪：36氪之前与钉钉谈过做一应用，最后未成，因觉条款有些霸道。

无招：我自己创业过，我对此感同身受。要看我们想得到什么，有时与大企业合作中，你想要越多，损失就越多。

36氪：你们想做大生态，培养服务商、ISV。但今年6月，你们取消服务商三年后销售提成，许多服务商对你们有意见。

无招：那是因为从前服务模式不与服务程度挂钩。钉钉上有许多付费墙，有些客户永属某销售，但客户付费后，他们未提供服务。你出租房屋，起码也要打扫卫生啊。

钉钉Agent生态 图源：作者拍摄

36氪：你们今日也发布Agent生态，有许多鼓励做生态、对服务商的优惠政策。但你们自己也发许多Agent，如AI营销服Agent、资讯Agent等。为何这些要自己做？

无招：因会做AI Agent者太少，尤其是做真正可交付商业结果的Agent太少，许多人仅浅尝辄止。

Agent，我们做不完，肯定需大家一起做，要找志同道合伙伴，这有一过程。

36氪：何事应钉钉自己做，何事应让给伙伴做？

无招：非常基础的Agent，我们可能做，如消息处理Agent等。

我觉得无何物必须钉钉做。我们并非要证明自己做得比你好，而是要服务好钉钉上客户。

我自己创业过，我易理解创业公司一些思考点，对大公司的一些畏惧。但首先，他得想做好产品。

36氪：钉钉体量足够大，你会否觉得，这些基础功能钉钉做后，小公司就不要做了？

无招：从前或有此想法，现在不会了。你做得比我好，你就上。

36氪：若涉及给行业做专属模型，给企业做定制，与他们共创，这会涉及很重的定制化或销售吗？

无招：因此今日我们发布许多扶持政策啊，要培养企业内所有相关人员，培养ISV，培养合作伙伴，让他们做。

36氪：企业服务一直有几个大方向，如销售、HR等。你们今日发布的AI营销服务、AI面试、客服，也是基于先把大领域做此思路吗？

无招：只能说，我们现在做的几个To B服务产品需求较广泛，但这不代表AI一定是最好的解决方案。我们做，只是因为数据ready，可做了。

36氪：企业服务领域，企业最愿花钱的是“开源”，即营销和销售。AI时代，这也是企业服务产品首先发力方向吗？

无招：不一定，你看今日钉钉AI，如AI听记、AI表格，这些是效率型产品，非具体解决方案，它们首先是让AI实现一些过程的可视化和透明化，让这些产品可能首先普及。

36氪：现在集团有要求你们盈利吗？

无招：没有。

36氪：那现阶段你的KPI是什么？

无招：无明确要求，集团或有想法，但至少未给我太大压力。

把钉钉做好是最重要的，抓住此时代机遇，把钉钉做好，打造全球工作方式，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。

36氪：什么叫把钉钉做好？

无招：首先是让越来越多企业用好钉钉。许多企业用钉钉不深，未真正支撑好这些企业。

36氪：在过去十年企业服务市场，大家都觉得很难从中小企业身上赚到钱。

无招：真正帮到别人的企业，怎么可能不赚钱？不赚钱的本质，是因为你未帮到多少。好产品，天然是商业闭环的。但商业化非目的。

36氪：我两月前还与我的大模型聊过，它预测钉钉在2028年收入会达15亿美元。

无招：15亿美元？太少了吧。

36氪：你的目标很宏大啊。

无招：好产品解决问题，提升生产效率，真正带来变革，你不赚钱也不正常。

若未实现那样的生产力变革，说明路线就不对。

36氪：你期待钉钉收入里，其中多少来自自己的收入，多少来自合作伙伴的收入？

无招：我未明确思考过。但在AI时代，我认为各行各业确需生态力量去做，钉钉做不完。

36氪：用户规模是钉钉的第一目标吗？

无招：肯定是啊。

36氪：但你们现已七八亿用户了。

无招：全球有70亿人口。

36氪：未来有无预估的用户数目标？

无招：没有。我们刚开始四个月，打磨出AI钉钉1.0，不要一上来就冲着目标数据或数字去，现在的重点是好好做产品。

精英不能改变世界，脚踏实地的精英才能

36氪：这四个月里，你做得最困难的事是什么？

无招：一开始是说服团队，让他们真正认知和理解为何做AI，如何将团队打造成志同道合的一帮人。这肯定是一相互沟通过程。有些同学会慢慢理解，有些同学就是不理解，在此过程中，就会较纠结。

36氪：若给团队这四个月表现打分，你打多少分？

无招：90分。在目前基础上，能做到现在这样，已很好。但若完全以创业团队标准衡量，那还不够。

36氪：按照创业公司打分能得多少？

无招：我觉得是60分，能及格。

36氪：中间的30分，差在哪里？

无招：驱动力。公司变大过程中，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种稀释过程，这与创始团队、管理团队的意志力有关。

你要一直保持敬畏之心，并且要有足够大的愿景。当愿景足够大时，你会一直推动它前进。有时愿景基本实现时，团队里有些人就可能觉得，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。

36氪：今日你强调多次“创业状态”。为什么？

无招：因为我自己也创业过，哪有轻轻松松就成功的？如果你想改变世界，就要经历各种磨难。

36氪：现在的钉钉，你觉得是已经ready for AI的状态吗？

无招：刚刚开始。同学们开始逐渐对此事有理解，有信心，回归创业状态。

36氪：某种程度上，想在一个大公司创业，本身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。

无招：你说得对，在大公司创业本来就是不合时宜的，因为大公司反对激烈的革命和变动。但是一个大公司要形成新的循环，就会需要再一次革命。

36氪：你会给核心下属设定哪些核心KPI？

无招：最重要的是用户第一，用户的所有需求必须全部完成，我们每三周会进行一次全面检查。用户提出的问题和Bug都必须清零，不能拖到下一个版本发布。

36氪：以前你们在独立的楼里办公，现在在西溪总部，以后会搬出去创业吗？

无招：其实我希望创造一个良好的创业环境，如果现有的环境已经很好，那就保持，只要不影响大家的创业投入就行。

36氪：如果想在钉钉做成AI这件事，盘点几个要素：技术能力、算力、时间，团队、外界竞争，哪个因素是现在最重要的？

无招：还是团队自己。想做成这件事情的人越多，能力匹配的话，这个事情成功的概率就最高。

36氪：技术、资源，都没那么重要？

无招：创业的时候，那种Passion，相信的力量首先是第一位的，然后才是能力。如果我们知道未来的方向，我相信你因为你有激情和热爱，你自然会自我学习，自我驱动。

36氪：目前为止，从你说的内容，我觉得都体现出一种理解。当年集团的决策你能理解，今天这些员工的选择你也能理解。平时你就是这样一个特别容易理解的人吗？

无招：我比较容易最终自洽，否则你不是内耗吗？

36氪：大家都说，你在内部经常发火。

无招：我认为他们跟我是志同道合的人，我才发火，如果不是，我发火也没有意义。

36氪：这样的一个颠覆性的应用，或者这样的一个体系，在阿里体系里，你觉得是合适的吗？

无招：为啥不合适？阿里有资本，有AI的沉淀。

36氪：一位老部下想问你，他记得你说过最害怕的事情是失去钉钉。现在的你，人生追求有改变吗？

无招：现在更加无所畏惧了。人生有限，有限的时间里，改变世界。

36氪：你最终想达到的目标是什么？脑子里有画面吗？

无招：钉钉真正成为AI时代全球的工作方式吧。在任何一个地方，别人在工作的时候打开的，不管是电脑、手机还是什么设备，都是钉钉。

36氪：在做AI时代的钉钉这件事情上，有没有什么风险，有没有什么你认为一定不能犯的错？

无招：保持客户第一，不要傲慢，不能自以为是。

36氪：你今天提了非常多次“傲慢”。

无招：大公司就会傲慢。如果大公司不傲慢，大公司有资源，又保持创业之心，它怎么可能不成功呢？

很多人认为精英能改变世界，不是的，是脚踏实地的精英改变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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